黎纲峰近照。
黎纲峰手绘的今日电车街12号院。
□《生活报》记者静伟
在《城市的世界》中,作者安东尼·奥罗姆说了一件事:帕特丽夏和儿时的邻居惊闻老房子即将拆除,立即动身,千里迢迢去看一眼曾生活的地方。他感叹道:“对我们这些局外人而言,那房子不过是一种有形的物体罢了,但对于他们,却是人生的一部分。”
对于今年年仅25岁的我省青年艺术家黎纲峰来说,他童年时曾居住过的电车街12号院儿,以及他从小到大,在哈尔滨这座城市里生活过的每一处印迹,每一个角落,每一个细节,都已经成了他人生中的一部分,他把它们融入到了自己的作品里、收藏中,他说,他想留住这座城市,留住那些最美好的记忆。
在这座城市里渐渐长大的黎纲峰,把这座城市变成了自己人生的海洋,而他就像在海滩边不断捡拾贝壳的孩子,并把这些贝壳筑成艺术和记忆的美丽城堡。
他把童年都画进了画中
1998年,当时只有6岁的黎纲峰,因为父母工作调动和自己入学等原因,搬进了电车街12号院儿,当时他抱着院门前的小树,和小伙伴开心地合影。
18年后,黎纲峰又和这棵树合了个影,树高了很多,也粗了一大圈,而黎纲峰已经从快乐无忧的童年,步入繁花似锦的青年。
而回望圈楼里的童年,有多少美好的时光留在了那里呵……
黎纲峰说:“虽然时间在点点滴滴地流逝,可圈楼的印记随着时间的沉淀,将永远存留在我的记忆深处……”
他说,当时印象最深的就是,楼上王淼家在三楼缓台上养着的那几只鸡,每天早上大公鸡准时打鸣把自己叫醒,午后还常能看见一只鸡在栏杆上闭着眼睛打瞌睡;他家对门薛姥爷家,养着一条神奇的狗,每天早上常叼着钱去工厂街报摊买报纸,小黎常常拿糖豆去逗它嘴里的钱和报纸,但从来没“得逞”过。说起这条狗,还立过大功呢,有一次薛姥爷独自在家心脏病发,它像疯了一样,在大院里嚎叫,直到惊动了邻居挂了120,才让薛姥爷得以获救。
“那条狗后来怎样了?”我问。
“听说薛姥爷病逝后第二天,狗也死了。”黎纲峰有些神色黯然。
他还记得,冬天在三楼缓台常能看到一楼捡废品的于大爷,拿水壶往废报纸上浇水,冻成冰坨的报纸放在中间,再拿普通报纸伪装好,打成捆,转手卖给回收站。“小学毕业后我们全家搬到了隔壁街住,我还常能看到他的身影。”
那时候,他和小伙伴们都很淘,常拿摔炮从三楼往下扔,炸得楼道里火药味十足。到了冬天,更是喜欢在三楼缓台上打雪仗,打得一身是雪。
院子的居住条件很逼仄,一户基本住着两到三家。厨房和厕所都是共用的。自来水一年四季都很凉,夏天还好,一到冬天水冰得刺骨。母亲常把空饮料瓶装满水放到暖气上,早上起来瓶内的水用来洗脸温度刚刚好。
那时家家都竖着一个自制天线,能接收到四五个台,有时信号还不好,雨天风天更是得爬上去调天线。
但当时的邻里们住的都很“浑合儿”,虽然是大杂院,但门基本不锁,到了饭点一开窗户,就能知道隔壁邻居晚上吃什么。
长大后的黎纲峰,把这些童年的生活场景,一笔一画地,都画进了自己的钢笔画中。
说到学画,黎纲峰曾在自己的朋友圈中转发过一篇文章:《我的童年就这样爱上了画画》,他在转发的时候就写了四个字:“不幸躺枪”,看来,所有学画孩子的经历,都是一样一样一样的啊。
其实,黎纲峰的父母家人中,并没有从事艺术的,但不知为什么,在他还只有三四岁的时候,就喜欢上了画画,看完动画片,就在纸上画“大头儿子”、“小头爸爸”。小黎还记得,当时,有一个边唱边画的童谣:“一个老丁头,给我两个小溜溜……”就是从一个“丁”字开始,画出一个小人来。
看到他那么喜欢画画,妈妈就找到哈尔滨著名画家柳敦贵,让小黎跟柳老师开始学画,主要学的是简笔画和几何素描,一直学到他小学毕业、搬离12号大院为止。后来他在上初中的时候,又跟着林雪伟老师学水粉,上大学前跟刘剑虹老师学速写和素描头像。2010年,他考上了哈师大美术学院雕塑系,巧的是,同在电车街12号住过的纪连路先生,成了他的老师。
爱上一座城市的旧时光
许知远在他的《时代的稻草人》中说:“在很多时刻,一个人对于一座城市念念不忘,是因为他曾爱上那里的一个姑娘,他的年少时光是在那滴水的屋檐下度过的。”哈尔滨,这座城市的很多细节,都成了黎纲峰爱上这座城市的理由。
也许是因为双鱼座男生的敏感、多情、喜欢幻想,黎纲峰从小就对这座城市的很多生活细节充满迷恋:那推着小车喊着“冰棍冰棍、菠萝冰棍”的老太太;马迭尔宾馆门前支着的公用电话亭;被他和小伙伴们叫做“乌龟电车”的大辫子无轨;小时候拿着瓶子踮着脚去院门旁的“小铺”窗口换大白梨汽水的场景;甚至,灌开水时暖水瓶在空满不同状态时发出的声音……都被他藏进了记忆的仓库,并在脑海里经常像“过电影”一样一一浮现。
而对于那些在城市中渐渐消逝的记忆,黎纲峰也有着像他这么大的同龄人少有的敏感与伤感。比如他至今还会清晰地记得,家附近的儿童电影院上面的少先队队徽,“可现在,儿童电影院的公共汽车站台还在,可是很多人再看到这个站名,恐怕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叫了。”
他还念念不忘小时候最爱吃的“美登高”冰棍,“如今,再也吃不到那个味儿了……”
于是这个恋旧的大孩子,开始疯狂地收藏起跟这座城市有关的老物件,试图拽住城市的衣角,想要留住那些旧时光,那些时光里的记忆和印痕,想让它们走得慢些、再慢些……
哈尔滨的老街牌、老门牌,当年的电影票、电车票、月票、点心标……甚至连电车街12号的那个老式木制的信报箱,也被他如获至宝地从垃圾站捡回家里,挂到老屋的墙上。
他说,从这些老物件上面,能看到一座城市的历史文脉,看到过往生活的似水流年。
他随手拿出的三个老街牌,就能看出红专街街名的历史流变,以及街名中折射的时代印记:最早的时候是外(国)四(道)街,能看出当时主要是外国人居住;再后来是面包街,因为街上有俄罗斯人卖面包;到了上世纪50年代末,才改名叫红专街,延续至今。
他家中的墙上,还挂着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一些建筑物的标牌,原来那时候,家里有自来水、电气、上水、下水、无线电的,都是要挂有标牌的,能够把这些标牌挂全的住宅,基本都是当时有身份和地位的老外。
出于对旧时光的迷恋,他至今仍住在距离电车街12号不远的老楼中,而且竟然是现任国家花样滑冰队总教练姚滨父母家的旧宅。黎纲峰搬进去后,连墙上的挂钟、屋顶的灯管都保持着原样。
在黎纲峰的世界里,一切都是老样子,于他,就是一种幸福。
他用艺术融进城市记忆
如果你到过哈尔滨的果戈里书店,你一定会注意到那个《读书少女》的雕塑,那娴静温婉的读书少女,正是出自黎纲峰和他的老师同学之手,而作为果戈里书店艺术总监的他,还参与了书店的整体装修、Logo设计、书籍设计等工作,而做完这些,仅仅是用了25天时间。
而伫立在黑河市中央街上的普希金全身像,也是他亲手设计的,如今,已成为了黑河市的城市街标。
他还设计制作了《那些年那座城市》的手绘明信片,把哈尔滨的城市旧影,都融入了他的钢笔画创作中。
他设计的《黑龙江辽金契丹文化旅游明信片》更是独具匠心,他的制作理念是“金箔还原壁画”的思想,用金色箔纸作为整组明信片的背景色,用手绘的形式加以勾勒出形象,层次鲜明,立体感十足,当你用手触摸,顿觉梦回辽金。
他的这些折射城市文化和历史记忆的艺术作品,也常常会被当成家乡的礼物送到国外,成为传播家乡文化的一张张艺术名片:他创作的哈尔滨主题铜版画作为国礼赠送给俄罗斯副总理罗戈津·德米特里·奥列戈维奇;《普希金胸像》被赠送给俄罗斯阿穆尔州政府;哈尔滨主题明信片赠送给俄罗斯驻华大使杰尼索夫·安德烈·伊万诺维奇……
黎纲峰把自己对城市、对家乡所有的情感,都倾注到这些艺术作品中,而他也在艺术中找到了和城市对话的方式,找到了留住城市的方式,甚至,通过艺术,他也把自己融进了城市的记忆。
他在艺术之路上的所有投入、所有成就,都其来有自。这个在电车街12号长大的孩子,其实,从未走远。